2016年5月3日,北外联合国译训班第一届学员、美国蒙特雷国际研究学院教授施晓菁来到高翻学院,为同学们带来了本学期第二场重磅学术讲座。讲座后,记者根据收录于《联合国里的中国人》(北京语言大学教授李铁成主编,人民出版社出版)一书中的施老师回忆录,就译训班历史、口译学习和高翻发展等问题对施老师进行了一场深入的访谈。
第一届译训班开班之初,学习环境相当艰苦,连接线板都要自制,您和班上同学的口译学习是否会因此打了折扣?你们又是如何克服这种不便?
刚开始条件确实比较艰苦。教室电压不稳定,不论是在固定的时段练习,还是保证相当的练习频率,都是一种奢望。此外,接线板也是靠戴显光教授用扁平的铁制鱼罐头自制而成。录音设备也很落后,学校的录音机还是那种老式单卡盒的。
但正所谓事在人为,只要执着用功,这点不便根本不算什么。选出来的学员都是百里挑一,语言基础好,都知道怎么学习。人人都清楚这是多么宝贵的机会,就拼命地学习。后来联合国运来了语音设备,语音室建起来了,还给每位学员发放了双轨录音机,学习环境就大大改善了。
您对译训班老师们有着怎样的印象?他们在哪些方面对您启发最大?
口译实战方面,钟述孔和戴显光两位老师对我的影响很大。钟老师曾在外交部任职,有着丰富的外事口译经验;戴老师则在国际会议中到英口译方面尤为擅长。背景知识方面,俞天民老师负责教授的国际法、经济学、国际组织等课程对我启发很大。
当总的来说,译训班课程针对性较强,用的材料也都是联合国相关的素材,涉及国际政治经济、布雷顿森林体系、二战历史等等,涵盖的背景知识丰富。
译训班的课程设置是怎样的?和今天有什么不同?
译训班头一学期重笔译。因为和联合国挂钩,我们并没有使用太多技术类文章作为练习材料,专业性最强的也就是裁军、太空法律类的。其他材料都比较general。联合国的英语有许多专门写法、用词、套话,都需要学习、习惯、用好。
如今高翻的笔译作业中,有许多专业文章需要调查研究,您认为用处大吗?
学习调查研究最主要的好处是让我们学会使用工具书、网络资源等。你不需要记住那些复杂少用的专业词汇,这都是短期记忆的内容,但要记住调查的方法,分析的过程,信息的来源和相关领域的基本概况,这就建立起了背景知识方面的长期记忆。
1981年春译训班毕业后,您在通过联合国考核后赴日内瓦联合国欧洲总部工作了四年。这是一段怎样的体验?课堂所学是否够用,是否都派上了用场?
去了以后就发现学校里学的知识是远远不够的。当时我服务过裁军委员会,接触过专业性极强的材料,比如化学武器公约谈判牵涉到武器的名称、化学原料和调制方法 、毒性的测量等等。当然也有专业性不那么强、而政策性较强的材料。但会下仍然需要多看材料,编词汇表,做足译前准备。总的来说,学校的东西只是个基础,We don’t train you to be a specialist, we train you to be a generalist。你需要在扩充知识的过程中发现你对什么领域感兴趣,什么地方需要加强。
此外,要加强课外阅读,提高阅读效率。看书有时是为了学知识(information),有时是为了提高语言能力(language),应该有所侧重。知识性的阅读应尽量使用母语,这样比较快,容易懂,知识词汇都也记得住,再结合平行文本,便可了解一些外语专业词汇。单独读英文科普文章也许会一头雾水,忙着查词典,断断续续,结果没有看明白,达不到学知识的目的,最后两方面效果都不太好。学习语言则可以选择阅读母语人士撰写的文学性读本。时间有限的情况下,可尽量选择短小精悍的篇章(essays, short stories)。
您还记得当时译训班入学考试时的场景吗?您在回忆文章提到,当时考官要求您用几分钟的时间做了一场关于植树造林意义的演讲。是否当年的考试比较注重public speaking技巧?
当时考试时我演讲的题目是绿化。其实考官想考察的无非是讲话的逻辑性,观察考生如何组织、表达自己的观点,发音是否准确,而不是看具体掌握了多少专业知识,因此设置的题目都是常识性的题目。我觉得相较于语音语调等演讲技巧,语言组织能力更为重要。
您少年时代是在日内瓦度过的,母语是英语和法语,汉语环境相对较弱,但您仍然凭借超强的汉语能力考入了北大中文系,通过了译训班汉语语法分析及四字成语方面的考试。您对于学生提高第二外语甚至第三外语有何好的建议?
Keep working at it。北外的外语环境一直是比较好的,我们上学的时候,学生的英语广播、板报都是在营造一种英语的氛围。现在条件好了,同学们更应该利用所有的资源创造语言学习的环境。当然每个人学外语都有适合自己的方式,比如我自己记单词是先听、再看。其实,学习翻译也是一个发现自身优缺点的过程,比如有的人就是擅长口语口译,落到笔头上就不行。学习过程中不要急于否定自己,对于不熟悉的领域也不要一概回避,要乐于去了解去探索。
关于第三外语,我认为可以放一下。一般人学好一门外语已经不容易了,同时学多门语言是很困难的,想用一门外语去从事口笔译工作就更难了。加强母语也不容易,需要投入大量精力。Better to have one strong mother tongue and one good foreign language than one average mother tongue and two weak foreign languages.
您先后在夏威夷大学口笔译研究中心、译训班、蒙特雷国际研究学院三所学府任教,蒙特雷翻译专业的培养计划与当年译训班、如今北外高翻有何异同?
译训班因为是面向联合国,目的性和针对性是比较强的,所用材料都是联合国的文件。蒙特雷的课程设置是一年级都要学笔译,同时学习英中、中英交传,第二学期增设同传课程,到第二年才分专业笔译和口译。所用的材料和如今的高翻相似,涉及各个领域,什么都要接触。
对北外高翻未来发展有什么建议?
北外高翻应该发挥自身在地域、师资方面的优势。高翻的很多老师实战经验比其他学校丰富,因为本身北上广地理位置好,会议口译机会多。除此之外,我们也应该注重对教师队伍的培训,TOT (training of trainers),让老师们在市场上积累经验的同时更加关注教学本身。而且对于以后的发展,北外高翻应该保持自己的特色,比如高翻的口译培训在国内是独具一格的,设备硬件方面也可能相对占优。
您对高翻学子有何寄语?
Keep your eyes on the prize. 即专注于你想要的东西。现在很多年轻人主要的问题是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。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,但必须坚持探索,不断尝试,才能明白自己的专长在哪里。
现阶段大家要培养自己各种兴趣,广泛涉猎。以前上学学了很多知识,但多数比较零碎,多半是为了升学而学,相互之间没有太大关联,而如今知识的衔接性则更为紧密。
我打一个比方,好比一张宣纸,我们以前学过的各种知识就像泼洒在宣纸上的墨点,历史、政治、文学、地理、科学都是分散而学的,中间留有大量的空白。而随着时间的流逝,这些墨点会增加、扩大,慢慢地就会晕染连接在一起,构成一副完整的图画,方可深深印在脑海里。
我曾在夏威夷大学学习公共传播。学校话剧社每年都会有各种演出,学生们自导自演,我都尽量抽空去看,接触了很多文学作品,丰富了我的文学知识储备,有许多意外的收获。
我在蒙特雷教书时有个学生,入学时信誓旦旦以后要做口译员,也很用功,成绩优异。可第一学年的暑期,她获得了一次美国环保组织的实习机会,回来以后就立志要学环保政策了,直到现在都在从事能源、电力方面的工作,也颇有所成。但过去她学的东西也不算“浪费”,相反,口译学习经历提高了她的人际交流能力和逻辑思维能力。拿到一篇材料,她就知道重点在哪里,作者想讲什么。无论做什么工作这些本事都是很有用的。如果你不想一辈子从事翻译,就多多发掘自己的兴趣,但前提是要打好基础,才能游刃有余。
译训班的光辉岁月在施老师的叙述中变得鲜活,同学们是不是也深受鼓舞?打好语言基础,锁定兴趣目标,然后keep your eyes on the prize,让语言与背景知识的积淀好似墨点般泼洒于人生的宣纸之上,必能有所斩获。